清油灯的记忆

清油灯的记忆

一

一生对照明灯的记忆，要数“清油灯”最为深刻难忘的了。

称为“清油灯”，是因为点燃的油是“清油”——就是食用油，当地吃什么油就用什么油点灯。北方韩城有种棉花的传统，棉花籽可榨出油，民间叫“清油”，祖祖辈辈食用，祖祖辈辈用来点灯。

温暖的记忆，因清油灯唤出。它是一个灯碗、灯杆、灯座铸成整体的铁制品，俗称“灯柱子”。整体高二十几公分，灯杆直径一公分，上连灯碗下连灯座，灯碗直径约10公分，灯座厚一公分、直径比灯碗要大一些，才放得稳。灯碗里添上清油，碗檐有一个小“豁口”，放上如火柴梗粗细的棉花蕊子吸油燃烧照亮。非“标准”的灯就五花八门了，只要能盛油的容器，碗、缸、盆都可添油点灯，家家户户住室，灶房，“马房”（牲口间），都用小小清油灯来照亮。

那小小清油灯，只有黄豆粒那么大，像夜空星星眨眼微闪微闪的，照亮空间，充满了浪漫。男人写字记账，女人纺织缝衣，学生读书，老师批作业，农家睌上喂牲口等等，全靠那小小的清油灯火；小小清油灯，陪着母亲为儿女走针缝布，纳鞋织袜，度过夜夜，温暖了艰难的岁月；我的母亲只有在缝制细活时，让灯亮大一些，而在摇纺车或织布时，为节约那几滴清油，特地把灯火压到最小，甚至掐灭灯捻。潛移黙化，我一生从不奢侈浪费，盖由母亲节俭精神传承。中华母亲之伟大，从小小清油灯上便可体现，所谓“一叶知天下”，是说春来葱茏，也是说秋到严寒至。从母亲那里，我知道“一灯知简朴”，灯火虽小，却有着深深的情怀。千千万万个天下母亲为儿女操劳的人生路，也就是这小小清油灯的光亮照亮。

小小清油灯，陪我走完完小两年晚自习读书的启蒙课时光，又陪我走完初中三年的晚自习作作业的路。那灯如黄豆大，字也如黄豆大，五年，一千多个夜晚，一千多的夜里点燃清油灯，照亮着书，照亮着字，照亮着幼小心灵，奋发读书，油灯记得。小小的光亮，与未来的光明有着精彩的因果关系。

二

春节过年，人们才舍得让清油灯大放异彩。正月十五元霄夜，不分穷富各家各户要点一种特別的小油灯，俗称“夜油子”。这种灯盏的口径3至5公分、高约2公分，是带釉子的陶瓷碗，形似小酒杯，添满清油，放上细棉捻子，天一黒就点着，在门道间、院子排水的“水眼”、石磨上、鸡舍间、牲畜圈等处一一放置，整夜燃烧照亮。取义“处处光明”，有好日子过。点油灯、放置油灯，大人多交给小孩子来操作，其乐融融，也是孩子正月元霄节一个最生动的盼望。

没有电灯的年代，祖祖祖辈辈都是用“清油灯”照亮，一路走了过来。油灯与牛拉铁犁一样，是祖先的智慧，是祖先的初级文明；待时代进步了，生产力发展了，才有了“煤油灯”“汽灯”，文明向前迈出一大步。到1956年，我所在的象山中学用上煤油灯的年月，我已毕业，进了西安大城市上中专学校，用上明亮亮的现代电灯，像是进入另一个崭新的世界。

时代前进了，文明进步了，“清油灯”只存在博物馆里，但它己镂刻在这代人的心版里，它照亮人生路的印迹，在人们心中是永不会磨灭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