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西米粉

江西米粉

喜欢吃米粉，江西米粉、桂林米粉、重庆酸辣粉、湖头米粉……凡是带粉的，就爱。最爱吃的是江西米粉。虽然它没有桂林米粉声名显赫，也没有云南过桥米线那般讲究，但在我心目中无粉能替。它的味道，不可复制。只因它是江西米粉，只因它伴随了我成长。

江西米粉比湖头米粉要粗，比桂林米粉更有韧性、有嚼劲，因为产自江西，故称江西米粉。我们江西抚州人都是吃这种米粉长大的。抚州人对这种米粉爱得要命，早餐多以米粉为主。我们家乡米粉的做法有泡粉、煮粉、拌粉、炒粉。有些人不但早餐吃，晚餐吃，就是晚上饿了，也要叫上一盘油汪汪的炒粉当夜宵，可谓粉痴。

自小学三年级跟着父亲从浒湾镇到抚州市读书，父亲单位食堂取消早餐后，父亲常会给我钱让我到外面吃早餐，我也多半是吃米粉，恨不能天天吃。记得那时抚州卖米粉的小吃店和小吃摊非常多。我家住的那条街，平均二十步就有一家。而我每天上学要经过的那条巷子，不到200米，米粉摊位不少于五、六家。可见抚州人对米粉的热爱程度。那时，我更喜欢在米粉摊位上吃，除了因为老板热情，给的量足，还喜欢摊位的氛围，有一种热腾腾的市井气、烟火气，让人感到温馨、自在。每天天还没亮透，小城还很安静，这些米粉摊位便摆出来了。一个个煤气灶、煤炉，一张张案几、桌子，一条条凳子把本不宽敞的小巷挤得满满当当，使得小巷拥挤不堪，人们只能从桌子之间的空隙侧身而过。每个煤炉上的煤火烧得旺旺的，红彤彤的火光点亮了迷离昏暗的晨曦。煤炉上放着一锅锅熬好的骨头汤，在煤火尽忠尽责的加热下，一直不厌其烦的翻滚着，一团团香气与热气直往外冒，毫无目的的飘。煤气灶上放的是一锅锅开水，火保持在最小，以便开水维持在沸腾状态。案几上摆放着肉类、青菜、调料和碗碟等，肉类和青菜是一幅随时下锅的姿态。桌子与凳子都是木制的，用了有些年头。桌子永远是油腻腻的，有些桌子油漆剥落，露出木头狰狞的样子。凳子是长条的，窄得很，坐在上面会给臀部以适度的压迫感。巷口有一条小沟，常年散发着一种特立独行的味道。说实在的，这些米粉摊的环境毫无夸耀之处，卫生条件也让人质疑，可生意就是好。每天早晨七点到八点，每个米粉摊都被围得水泄不通，每张桌子都挤得满满的，喧哗得很，像一锅烧沸的水。可见人们对米粉是多么的喜爱呀。其中以泡粉最具人气，除了好吃，还因为价格便宜，上得也快。泡粉的做法是把煮熟的米粉用冷水冲洗后浸在冷水中，要吃时捞出放在滚水中迅速焯水，控干水后放在碗中，浇上熬好的骨头汤，洒点葱花，便是风靡抚州的泡粉了。老板还会赠送一小碟自制的萝卜干，咸辣的萝卜干很适合搭配清淡的泡粉。有些老板腌制的萝卜干会辣死人，让人吃一口就泪汪汪，嘴唇火烧火燎，辣得人天旋地转，可又让人无法抗拒。这时再吃一口米粉，喝一口汤压一压，味蕾受到强烈的冲击，那种感觉是痛着并爽着。对抚州人而言，早餐吃上一碗清香的泡粉，就上一小碟咸咸辣辣的萝卜干，再来上一根炸得焦香的油条或一小笼刚出笼的小笼包，就是一顿美到颠毫的早餐，可以胜过世间所有的美味佳肴。

到了夏天，抚州人尤为迷恋凉拌米粉。炎热的夏天，人燥，蝉闹，绿叶干得发蔫，地面热气熏天，阳光到了下午六点依然热得不可一世。人们热了一天，累了一天，晚餐什么也吃不下，就盼着吃点什么开胃的、爽口的。于是凉拌米粉横空出世，它注定为夏天而生。凉拌米粉，光是这个“凉”字，让人有凉风习习之感。抚州的凉拌米粉做法最是简单不过，和桂林米粉的拌粉相比，不免寒碜。米粉煮熟，冲洗后浸在装了冷水的盆中或桶里，鲜红的辣椒剁碎，放蒜末、姜末、盐、酱油拌匀。吃的时候直接用手从盆中或桶里捞出米粉，那种用手捞出米粉的感觉快意无比。捞出米粉后甩干水，放在碗里，舀上一点做好的辣椒酱拌匀，就是我们抚州人情有独钟的凉拌米粉。

凉拌米粉吃起来很爽快很开胃，哪怕食量小的女人都可以多吃一碗。而有些男人吃起凉拌米粉来更是豪气冲天。只见他光着膀子，端着满满一大碗凉拌米粉气派十足的站在门口，碗是汤碗，也实在够大。那雪白的米粉上覆盖着一层红艳艳的辣椒酱，多得让人震惊，仿佛全城的辣椒都跑到他的碗中去了。他先气定神闲的把米粉拌匀，拌匀后便火急火燎的大口吃起来。应该不是吃，而是吸进去的，吸得呼呼作响，吸得气贯长虹、如痴如醉。不超过五分钟，那么一大碗辣得让人欲生欲死的凉拌米粉便被他干光。吃完，满足而放肆的打上几个饱嗝，再用手很利落的甩去额上的汗和呼之欲出的鼻涕，往鞋底用力的一抹。那姿势，如与高手过完招的江湖好汉把剑插进剑鞘似的潇洒和豪放。然后便端着碗像风似的进了屋，看得让人瞠目结舌，无比佩服。

要说凉拌米粉，浒湾镇的凉拌米粉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凉拌米粉。其实浒湾也属抚州管辖，离抚州市很近。那时浒湾还没有自来水，家家使用的都是压水井。压水井压出来的水冬暖夏凉，格外清甜。这种冰凉的井水夏天用来浸泡米粉太棒了，使得米粉吃起来相当冰爽。而辣椒又是地里现摘的，够新鲜，辣得有劲。所以浒湾的凉拌米粉吃起来真是又辣又清凉，让人透心凉，暑热顿消。在盛夏，吃一碗浒湾的凉拌米粉真是快活似神仙呀。

抚州人除了爱吃泡粉、凉拌米粉，冬天还爱吃鸭子粉。只是鸭子那时属昂贵食材，没有多少人经常吃得起。我们家一年也不过吃上那么几回。每年冬至，抚州人爱煮上一锅鸭子粉，既滋补又暖和。鸭子粉的做法与泡粉差不多，不过是把骨头汤换成了鸭子汤。那时鸭子汤炖熟后上面会浮着一层厚厚的黄油，那是一层多么漂亮的黄油呀，金灿灿的，显示出那是一只最正宗的土鸭，所以鸭子粉也显得更鲜美、浓香。在经济不宽裕的年代，吃鸭子粉是一件隆重的大事，值得大人孩子兴奋一番。如今还记得，每年冬至那天傍晚，夜幕降临，外面北风呼啸，寒意阵阵，我们一家老老少少在昏暗的灯光下围坐在桌前吃鸭子粉的情景。那昏暗的灯光也因为那一大锅喷香、热乎的鸭子粉而显得耀眼夺目、熠熠生辉。那是多么温馨、多么幸福的场景呀，至今想起来还让我内心暖流阵阵、激荡不已。

从清晨的泡粉到夜晚的炒粉，从夏天的凉拌米粉到冬天的鸭子粉，我们江西抚州人对江西米粉是热情高涨、无粉不欢。就如武汉人爱吃热干面，厦门人爱吃沙茶面，抚州人就爱吃江西米粉，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情结。这份情结已经在抚州人的心里扎下了根，终生无法剥离。无论抚州人身在何方，永远难忘家乡的米粉。早上醒来，最想吃上一碗热得烫嘴的抚州泡粉；炎炎夏季，食欲差时，多么盼望吃上一碗来自家乡的凉拌米粉……不管抚州人走得再远，漂泊到天涯，对江西米粉的热爱与忠诚是永不衰退的。那一碗碗米粉呀，装的已不仅仅是米粉，而是承载着美好的记忆、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和一份绵绵不绝的乡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