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+童年记忆:我的奶奶+张怡
童年记忆:我的奶奶
文/张怡
在我奶奶78年的生命岁月里,有过两任丈夫,生过六个儿女,不知我奶奶上辈子是亏欠过谁,又积过多少德行过多少善,反正这辈子她的确没有好过多少。自打我记事时起,她就一个人住在院旁一间茅草屋里,经过多年的日晒雨淋,屋顶厚实的茅草已变成了一块慕斯蛋糕,而用黄泥土浇筑的墙壁也早已“千疮百孔”,我常看到小蜜蜂们在这些孔洞中吃饱喝足,而后又提着小篮子飞去油菜花田开始一天的劳作。到了夜晚,每每经过奶奶的屋子,我便觉得有千百只眼睛在黑暗里盯着我,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便涌上心头。大概我是在担心从这间阴森的屋子里飘出的幽灵会突然将我吞噬,屋外的竹林也在唱着哀怨的歌,在将这份寂静打破的同时,也增添了几分可怖的气氛。我越想越害怕,便以风一般的速度狂奔到爸妈的卧室,心里这才勉强舒缓了些。
虽住在同一院子里,我却几乎没看到爸爸妈妈和奶奶说过什么话,我尚不懂大人们之间的纠纷恩怨,却看得出来他们多少是有点厌弃奶奶与她的那间小茅屋的。妈妈不让我和奶奶有太多交集,在妈妈眼里,奶奶一直就是个不修边幅的老太婆,女儿可不能和邋里邋遢的人待在一块儿。
那时候,我常常会在经过奶奶的茅屋时,一双眼睛眨巴着,偷偷地瞅向那屋子,目光所及的空间,除了看起来脏兮兮的泥土地面,还有一架静静躺在墙角的木制纺线机。奶奶很喜欢在温暖的午后,坐在茅屋门口,慢慢悠悠地摆弄着这年龄不知比我大上多少的老宝贝。纺线机实在是太古老啦,若是人到了它这个阶段,恐怕早已是一副雪鬓霜鬟,步履蹒跚的姿态。它却不,它的骨架经过岁月的打磨,光滑得像是涂了蜡,运转起来也没有吱吱呀呀濒临散架的噪音,仿佛它也乐意在奶奶那皱皱巴巴却灵巧无比的手中翻转着。横梁交错处,一张新结的蜘蛛网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光亮,莫不是银河里偷跑出来的星星,想要换种方式接受大地的宠溺,遂选择坠落在这网上。我看着小主人充满期待地搓了搓双手,便继续编造着自己的温床,其实她也无暇顾及我的偷窥,因为她正忙着和我的奶奶比试谁的手更灵巧呢。
奶奶从不和我们一个大门进出,不知是爸妈不允,还是她自己不愿,好在奶奶的茅屋内是有个小木门的,这倒是方便了不少。屋内或许是昏暗简陋的居所,而小门之外,则是另一番圣洁的静谧,竹林沉睡着,田野悄然无声,偶尔小鸟儿扑棱几下自己的翅膀,继而开始嘁嘁喳喳的寒暄。其实奶奶的后门一打开便是我家的小菜园,我喜欢跟着妈妈去园地里摘那些时令蔬菜,与其夸我年少懂事,不如立刻拆穿我那纯粹就是为了图个新鲜。说实在的,我的确不爱干活儿,我就喜欢听藏在泥土里小虫子的低声细语,心里就像听到音乐一样舒坦。出于好奇宝宝的心态,我也会忍不住顺带瞟一眼那扇小木门,真的好矮好小哦,我觉得像爸爸那么高的人,得低着头弯着腰,像个小老头似得才能通过。而且最主要的是,奶奶晚上一个人走这么一条僻静的路,不会感到害怕吗?
其实我家正门口就有一条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铺建好的水泥路,在阳光的抚慰下,它像一条熠熠生辉的银带,向远处延伸而去,然后消失在地平线。我们村各家各户便沿着这条路自由分布着,时而紧凑地快喘不过气,时而隔着几百米也见不着一处人家,而那些没有修筑房屋的地儿,自然就被用作了农耕地。
这些田地一年四季都未见闲置过。春天,一簇簇嫩黄的油菜花骄傲地站立在菜杆上,说这些花朵儿骄傲,可不是么,它只爱和小蜜蜂玩耍,我要是一过去,它连点花蜜的芳香都舍不得施舍给我。我还是最爱秋天了,一听到这个字眼,我就能立即嗅到花果的清香。而每到那时,田里的稻穗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闪闪发亮,就像是被富足之人丢弃的金子。看到黄澄澄的一片,我记得很清楚,在水稻刚抽花的时候,妈妈就拿着一根竹竿去田里了,我问妈妈这是用来做什么,她解释说是“压花”,总之是为了将来水稻的穗儿更饱满。
放学回家的路上,我看到花花绿绿颜色不一的收割机陆陆续续开进了村子,坐在驾驶室的陌生面孔,却大都有着一个共同点:皮肤黑得发红,一看就不是本地人。我知道,这意味着大家将要终止手里的一切活儿,专门腾出几天时间来收谷子了。白天,太阳的确毒辣得很,在阳光下暴露一小会儿就感觉身体简直快被晒得出了油,我跟在妈妈的身后,站在自家田埂上,看收割机张着大大的嘴巴,毫不费力就把田里的水稻咬断。收割机经过之处,方才还站得笔直的稻秆顿时像打了败仗,软塌塌地躺在干巴巴的泥土上。
见田里的稻子都被收割而尽,司机忙冲我们作了作手势,大人们便把提前准备好的塑料布铺开。我看到刚收好的谷子像一股金水似地从收割机上倾泻而出,又迅速地汇聚在塑料布上,不由得笑嘻嘻地看着妈妈,妈妈的额头早已渗出了几颗绿豆般大小的汗珠,此刻她冲着我咧嘴一笑,那些汗珠便顺着脸部的轮廓缓缓流过,继而无声地坠落在这块土地上。
“你在这里乖乖守着,我去叫你爸爸蹬三轮车过来把谷子都拉走。”
“知道了,妈妈。”
我知道,这些堆成小山的谷子,光靠家里那辆人力三轮车,一趟儿是肯定拉不完的。我也不知道我这是要在田边守多久呢,大概得等到天变得漆黑吧。
农村的黄昏,总是如此祥和。橘红色的太阳,看起来那么重,那么大,挂在杉树枝头,似乎有点摇摇欲坠了。七彩的霞光弥漫天际,好似调色盘里绚烂的底纹,偶尔几只飞鸟一扫而过,就给这幅静态的图画添了不少生气。大概也是因为如此,我方才的烦躁一扫而尽,便索性蹲在田埂,寻找着点缀在杂草间的“野草莓”。我也不知道它学名到底叫什么,指甲盖那么大的小圆球,红红的果实上布满了一个个小黑点,活脱脱就是变了形的草莓。我翻来找去,终于发现了一个,如获至宝,继而迫不及待送入口中,可是这个实在是没有什么味道,既不甜也不酸的,我心里难免感到失望。
我时不时望向家的方向,没有等来爸爸,却看到奶奶那颤颤巍巍的身影,当老人家瘦小的身形在黄色的背景下渐渐放大,我才知道奶奶是专门来找我的。奶奶右手拄着一支木头削成的拐杖,左手拿着一把小红伞,“雪儿,这是我今天上街专门给你买的”。我看了看奶奶干瘪的手递过来的小伞,正红色的伞面,缀着稀疏有秩的白色小圆点,仅仅是这样看着,我都能想象出来只要是撑着它的人,就会变成一个幸福的小公主。看着奶奶那张沟壑纵横的脸,皱巴巴的眼皮耷拉着,着实没有什么精神,我既沉默也羞愧,自己似乎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奶奶的样子。我犹豫不决,又看了看能否找寻到爸爸妈妈的身影,确认他俩都还没来后,我伸出双手接下了伞,但我只是低着头,一句话也没说。奶奶见我收下了东西,便立即转身离开了,直到听不到她的脚步声,我才敢看着泥巴地里,深深浅浅的拐杖印迹渐行渐远。
我终于等来了爸爸,大概因为一整天都在忙着丰收,爸爸的脸已变得黑里透红,脖子下面也红了一大块儿,就像是天边绯红的云霞。爸爸的眼神极好,一看到我就问,“这是哪来的伞?”我想也没想,说“奶奶给我的,她刚从街上走回来,已经回家了。”我是红着脸说完这些的,我以为爸爸会骂我一顿,结果他也没说别的,只说了一个字“哦”,便继续开始忙自己的了。爸爸的动作极为利索,几下就把三轮车装满了,如我所料,剩下的粮食看样子还需要一趟才能全部拉完。夜幕像块黑色的包袱,慢慢将辽阔的乡村笼罩,月光洒落,将我的影子在地面拉得长长的。虽然天已经完全变黑,但是不少人依然在田间忙碌着,收割机的声音也此起彼伏。
爸爸返回田间,准备拉走最后一车谷子时,我便蹬腿跃起,恰好就落坐在三轮车沿上,搭着爸爸的“顺风车”晃悠在乡间的小路上,听着水塘里的青蛙低声鸣叫。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候,爸爸讲他在田里闲逛,不经意间看到了几只萤火虫,甚是惊喜。其实惊喜的不止是爸爸,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,毕竟除了电视和书本,我从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真正的萤火虫。天越来越黑,在这墨色之中,我不禁变得期待起来,不知道那些小虫子躲在哪片树叶后面,也在偷偷看着我呢?它们有没有看到我奶奶,那个其实很爱我的老太太呢?
奶奶是在一年后的某个下午离开我们的,在遗体将进行火化的头天晚上,奶奶的几个媳妇和妈妈彻夜未眠,为奶奶守夜。见妈妈不休息,我也不肯去睡,我在在一旁坐着,一句话也不敢说,我看到妈妈沉思了很久,便卡开始偷偷抹泪。那一刻我明白了,我这么久没想通的问题似乎突然有了答案,原来,妈妈是爱奶奶的。我走出屋去,正看到一只小猫蹲在墙头,它一声儿也没有叫,只是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不断发着倔强的光亮,“它应该也是来看奶奶最后一眼的吧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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